前言：

此文可能有点味道，但我的思想绝对是芳香无比的。

正文：

带小孩回老家。在一间坍塌了半边的老房子废墟里发现了一把夜壶。壶身没磕没碰，完整无缺；整个壶身刷着一层暗绿色的青釉，釉下可见明显的阴刻着暗纹。孩子问我：“这是什么?是不是一个瓷器水壶?”我迟疑了一下，“这叫虎子。”“虎子?为什么叫虎子?它是干什么用的?”孩子继续追问。这个还真不太好回答。我略一思索，打开了百度APP，直接把手机递给他看。“自己看。有什么不懂或不认识的字再来问我。”过了大概十几分钟，他把手机还给了我。“看明白了吗?”我笑着问道。“明白了。”他笑着回答道，“原来‘虎子’是这么个东西呀。哈哈……”“哈哈哈……”我也忍不住大笑起来。

“虎子”，相传当西汉将军李广有关：李广射杀了一只卧虎后铸造了一个老虎形状的中空铜像，用来做夜壶，以表示对老虎的厌恶和不惧之情。后来铜像慢慢演变成了瓷器。以上当然是民间传说而已。其实，“虎子”最早可追溯到东周时期,其常被作为随葬品出现在汉代至六朝时期墓葬中。文字记录最早见于汉代的《史记·万石列传》中——“楲(wēi ),虎子也。”“楲”者，即溺器也。

当然，“虎子”和夜壶倒底有没有关联，这是有争议的。

最普遍的观点就是：“虎子”是一件溺器，也就是现在的“夜壶”（当然说“现在”也已经不太正确了。在快速城市化进程中，夜壶这种农村旧物早已不多见了。很多小年轻可能见都没见过）。这不但有上面的“楲，虎子也。”的文字记录为证，还有日常的生活常识为根据。因为“虎子”的形象和旧时农村的夜壶实在是太像了（夜壶只是在外观修饰上简化了一些，基本结构和“虎子”几乎一模一样）。而且根据民间传承有序的生活传统，一样生活用具现在是干什么用的，古时候肯定也是干什么用的。就像砚台，现在是研墨用的，旧时当然也是研墨用的，这是一脉相承的。所以，很多人都认可“古时候的虎子就是旧时农村的夜壶”。因为夜壶不可能凭空出现，它肯定是从“虎子”演变而来的。

另一种观点认为“虎子”应该是一个盛水器，就相当于我们现在的洒水壳，可以用来浇花、洗头、冲手。那它肯定不是现在的“夜壶”。这种观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。因为古代的“虎子”普遍做工精致，不但周身遍刷青釉，颜色喜人；而且造型生动巧妙，栩栩如生——多把浇口塑造成广口的虎头形状，虎嘴正好是出水的浇口（这也是“虎子”名称的由来）。这样精美的青瓷作品艺术性是相当高的——如果你喜欢逛博物馆，你会发现几乎每一个省立、甚至国立博物馆的瓷器展馆里都会有“虎子”的展品，很多还是国家一级文物、该博物馆的镇馆之宝。作为文物研究机构而言，文物的历史价值永远是第一位的，文物的品位和文化价值可能还在于其次。所以，一件文物如果品味很低或文化价值很低，但它的历史价值很高，并不影响它的文物价值。毕竟很多墓葬棺椁甚至裹尸布都是国家一级文物、镇馆之宝，一件溺器成为国家一级文物、镇馆之宝也是很稀松平常之事。但是对于私人收藏者而言，无论“虎子”的艺术价值有多高，如果它是一件溺器，那它的文化地位无疑是很低的，那么由此推断收藏之人的文化品味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了。这可能也是很多私人收藏爱好者喜欢把“虎子”归入水器的主观根源——毕竟水器比溺器要高雅不知多少倍了。如果再往浇花、研墨、冲手上靠靠，那至少得是半个文玩器了。那文化档次一下子就上去了。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坚持“虎子”是水器的常识理由：假如“虎子”是溺器，一个人愿意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送进虎口去，这样的狠人应该是极少的吧?难道是以身饲虎?

以上两种观点我更赞同第一种。因为文字记录永远是最令人信服的证据。只是“虎子”出现之初可能还是仅供达官贵人们专用的奢侈品，所以才造型优美，做工考究。后来才飞入寻常百姓家，普及开来自然需要降低成本，所以造型变成越来越简单、做工也变得越来越粗糙，才演变成了现在夜壶的样子。当然，但就古时的“虎子”而言，是否也存在“水器”与“溺器”两种用途，这应该是可以研究、考虑的。这也当是对收藏了“虎子”、却又对其“溺器”身份耿耿于怀的那些朋友的一种精神安慰吧——即使“虎子”专为作溺器而用，在没使用之前也是可以当水器用的嘛。毕竟现在自媒体小视频上还有人用新痰盂泡方便面的呢。不过，你如果实在纠结于手上收藏的“虎子”是水器或溺器，或者你实在需要向别人证明你的“虎子”是水器还是溺器，不妨在内壁取个小样片做个光谱鉴定吧：看看上面是水垢的成份多还是尿垢的成份多吧。这些问题就留给文物收藏者和考古研究者去头疼吧。

以上的文字我们更多地是从历史考古角度去写“虎子”，这其实并不符合我们普通外行人的身份，仿佛有点“狗拿耗子”和“班门弄斧”的味道了。我们兹当是用记忆的眼光去看待一件旧物，怀念一段时光。

很多老物件就像月光宝盒，总能让我们的思绪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岁月。然后在那份注定回不去的时光里掏呀掏，挖呀挖，寻找那些我们现在生活中已然缺失的观念和心态，譬如安贫乐道、知足常乐，又譬如父母亲恩。我们常常称之为忆苦思甜吧。就这种“忆苦思甜”的功效而言，任何旧物的作用都是一样的。它们就像通往罗马的条条道路，无论你是借助于一件旧衣裳还是借助于一件老虎子，我们都能回到记忆中的时光节点。从这种意义上讲，一件衣裳并不比一个虎子高雅多少，一件虎子也并不比衣裳低贱什么。然后，我们借物言事，寄托情思，有谁愿意用一个“虎子”?或敢用一个“虎子”呢？因为无论我们主观上多想回到过去的纯真安宁，毕竟我们的肉身还是留在了现实世界，嫌贫爱富、趋炎附势、党同伐异、为了虚荣装腔作势、为了利益泯灭公义、为了偏好放弃原则……这些可能才是现实世界的真实人性，或者是现实生活的生存原则吧。那么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，我们注定是很难回到那些老物件指引的旧时空间的美好状态了。不然你扪心自问：你安贫乐道了吗?你知足常乐了吗？你把那种报答亲恩的感激落入到行动了吗?旧物虽好，那是因为我们对新物习以为常了而已。如果天天叫你看旧物，难免生厌；旧情难忘，老生常谈地说一些高调又没有现实价值的情怀，难免沦为空洞乏味而又絮絮叨叨的祥林嫂。我们还是多立足于现实，多多思考更具有现实价值的一些问题和现象吧——人类没有思想，世界将会怎样?当然，思想也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，即使你把所有人脑子剖开来，你看到的也不过都是一样的白花花的一片蛋白质。所以我不敢说执着于旧物审美的人没有什么思想。如果实在喜欢，我下次还可以写写老扁担、老床、老板凳、老灶、旧衣服、老梳子、老柜子……“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善意”也是人文情怀的种表现形式，我辈当努力之。

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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