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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刘，一九五五年生，生在几月？没问，不知道。反正到今年十二月底，肯定满满的六十五岁，这个年纪离古人所谓的古来稀也差不多了。

刚认识老刘的时候，他的身边簇拥着一群狗，狗叫声连绵起伏不绝于耳，怵得人心悸。说起来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，那时的老刘身高肩阔，大圆盘红膛脸，给人第一印象就是精壮能干。

那时他在石桥铺租了村民的荒地，养了两百多条狗，都是农村常见的大黄狗，我们喊土狗。我认识老刘就是朋友带去见他的狗，“都是用红苕，南瓜拌玉米面喂的，所有狗都定时检疫，肉绝对放心”——老刘得意又豪气的说道，声音不愧于他身高脸阔般的宏亮。

哦，老刘养的是菜狗，卖的是狗肉。年节到了深秋至冬月，喜欢吃狗肉的人会到老刘的养狗场，有零星买一两只狗腿子，或几块狗排的，也有几人抱团，象选猪选羊一样选一两条狗，当场宰杀，各人按自己的喜好，分不同部位买回去炖也好，烧也好，直接腌制成腊狗肉下酒的倒是更多些。

这是说的老刘的养狗场，精明能干的老刘，同时还在石桥铺河对面的永兴场镇承包下一间酒店，经营以狗肉为主的特色菜，自家养狗场自然成了酒店用的狗肉基地。

认识老刘后并没买过现宰的生鲜狗肉，酒店到是去过几回，也尝了他家的花江狗肉，凉拌狗肉，红烧狗肉，最多还是岁末冷寒天气佐酒的各种腊狗肉制品。

四川农村常说“狗肉上不了台盘”，这就有点鄙视狗肉在酒宴中的不入流，可是在城市的楼堂酒肆，老板们都给狗肉取了个雅致的名称，谓之曰“地羊”，这样卖狗肉的，吃狗肉的就有了高大尚的感觉。

其实四川人虽说也吃狗肉，狗肉这东西在我们绵阳，毕竟不象贵州毕节，广西玉林，吉林延边那样成为风气，更多是席桌上的点缀。我不禁忌吃狗肉，可是去吃了几次，心里胃里总是有点莫名其妙的腻味，由此也就去得少了。

时间也不长，大约几年间，也不知是城市发展太快，还是老刘的狗肉总归在这座城市占不了主流。在石桥铺和永兴由当年的场镇变为高楼鳞次栉比，灯红酒绿的都市新区时，老刘，还有老刘的养狗场，卖狗肉的酒店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，偶尔想起也曾问过熟知的人，竟都恍然不知所踪。

一晃就十多二十年，在临我家很近的菜市场，开了家“烫油鹅”店，鹅的味道很好。在我的印象中，象这种门店上挂着一只只黄澄澄，油浸浸的熟鹅，都是广东或华南华东那些个地方的风物，我们当地多见的是食厨里一堆堆摞起的卤鸭子之类，陈列鹅肉的实不多见。

带着好奇心走进店里，咦，店老板竟然是旷年不见的老刘。这么多年了，依然是高大的身板，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，可是在已然步入老年的老刘这里，似乎变成了钝刀，居然没有把他的腰腿折腾得佝偻迟缓。声音还是宏亮，只是原先棱角分明的大脸膛，终究被年轮磨圆了，竟有了弥陀的佛像。笑声照旧朗朗，还是少了以往的豪气干云，多了些谦恭祥合，还真有点庙里弥陀佛的模样。

菜市场的店面不大，堂口很浅，食橱里的鹅肉在灯光映照下泛着诱人的油黄。都是新鲜的，清晨一大早不到八点就开门了，到下午人们准备晚歺的时候，老刘的鹅肉也卖得差不多了。这时老伴就炒一两个小菜，老刘抿着小酒，一天的辛苦这一时都化在了酒中，滋润和满足就是这样简单安逸的生活。

喝酒后的老刘没说当年的狗肉生意赚了多少，也没说亏了多少。只得意的说跟儿子在昆明卖鹅肉，生意好得很，天天都是人站列子买。同样也没说咋个又回绵阳了，这个话不好问得，或许是儿女大了，哦，老刘是一儿一女，人上了年纪思乡了吧。

民间俗语“食禽鹅为先”，清代营养学专注《随身居饮食谱》中说：鹅肉，补虚益气，暖胃生津，这是把食鹅的品位抬升了。翻开书都写着，我国食鹅历史悠久，自魏晋至隋唐，到了明清，以鹅为馔非但丰富多彩，更是上层社会宴席上必不可少的一道大菜。

曹雪琴著红楼时，后世人皆知他贫困交加。但在《红楼梦》第十六回中，他写厨娘柳嫂子送宝玉的食盒，就偏偏加上一碗腌的胭脂鹅脯，这就明说了他固穷，也曾锦衣玉食过呢。

在莱市场设档卖鹅的老刘，不一定知道这些我对鹅肉的卖弄，或许连那盐渍出来的粉红色鹅肉，也不知文人们会称之胭脂色。但他腌的板鹅却是一绝，就如同他当年对自己的狗肉一样自信，豪气十足的说，这个市场再找不出一家比他家更好吃的鹅肉了。

再过几天就要迎来2021年的元旦，想着新年第一天饭桌上的铺陈，顺便照顾个生意，去老刘那里买一只腌鹅提回家。

想着老刘自信的夸耀，倒底没能忍住年节的到来，先砍下一块煮起来，就着煮鹅的汤还加些青头萝卜。

待到鹅肉起锅，放凉，剁块装盘时，眼看这油渍黄亮的表皮，皮下的肉真是呈着胭脂般的粉色，肉未入口，食指先动，肉一入口，绵软细腻，不咸不淡，特有的腊香味绕舌齿不散，直叫人意难尽，罢不能。

我问老刘在哪学的这般手艺，他老伴抢着说——我们二十多年前都在做腌腊制品，老刘最会腌肉了，邻居些，朋友些都喜欢找他帮忙。

帮忙？腌肉？我看看笑眯眯的老刘，再看看档口上方悬挂的腌鹅。老刘看出来了我的疑或，顺口接老伴的话说，他们喊我帮到腌就帮到腌嘛，帮完了就来守我各人的摊摊，莫得啥子的。

哦，老刘，一个总让我想写点什么，却又写不出什么的四川老头。

（文图自拍)

2020.12.2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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